3月18日上午7点49分,94岁的抗美援朝老兵张序熙在浦江县中医院与世长辞,张序熙的家人、朋友都赶到医院送他最后一程。张序熙的儿子张震宇说:“我爸爸这辈子都在为国家为社会作贡献,从来没想过自己。”
在简单的告别仪式之后,张序熙老人的遗体被浙江大学医学院接走。“按照父亲的遗愿,他将成为实验室里的大体老师,用遗体为人民奉献出自己最后的一份‘礼物’。”2009年,张序熙就有了百年之后捐献遗体的想法,2019年在家人的陪同下正式签署遗体器官捐献协议。他说,生前为人民而战,逝去后也要发挥最后的余热。
历经艰难岁月,让他有了参军报国的想法
张序熙出生在一个战火纷飞的年代。他的父亲是家中独子,他主动邀了一帮热血青年去宁波参加抗日自卫队,后来被收编到国民党军队中,派往第三战区兵站总监部直属第二分站,当了一名少尉排长。
20世纪40年代初,日本鬼子入侵浦江。那年,张序熙10岁,母亲带着他和弟弟妹妹开始逃亡,躲过大山,住过山洞,也投奔过远房亲戚。“父亲得知消息后,趁着来浙江运送军粮的机会,把我们一家子接到了江西。”后来,张序熙的父亲因为生病复原回家,张序熙被留在江西,其父托朋友过年时将他带回浦江。
没过多久,日本鬼子来了江西,张序熙跑去找答应带他回浦江的父亲朋友,却发现对方早就跑了,只剩下他一个人无家可归、举目无亲。后来,张序熙同班同学说服他母亲,带着他一起逃难。就这样,他的流浪生涯开始了。
记者曾在2019年听张序熙讲过那段灰暗又血腥的岁月。“那年雨水很多,田野里一片汪洋,分不清稻田、小河和水塘,经常看见水面上有尸体飘着,都是被日本鬼子杀死的。在一个温泉里,我们想去泡个澡,一进男池就看见六七具赤裸裸的尸体,有的刺在胸前,有的腹部被剖开。那边女池,同样惨不忍睹……”张序熙说,从那时起,他就有了参军保家卫国的强烈想法。
三个月后,张序熙流落到江西抚州。同学母亲把他送到农场里做工,砍柴、挑水、做饭、喂猪、放牛……虽然条件有些艰苦,但总算有了一个安稳的落脚地。“农场里有个识字班,里面有两位老师,负责在夜间教农场的工作人员识字,那是我觉得最幸福的事。”
“我特别珍惜读书的机会,知识改变了我,也武装了我。”在抚州,他认识了比他大7岁的刘正兰,后来被送到石城县第一中心小学读书,小学毕业时拿了全校第一。初中,他进入国立第十九中学,这是所逃难来的学校,没有教室,没有课桌,每人一条小板凳,上晚自修时,6个人一盏煤油灯……那是1945年的秋季,是日本鬼子投降的日子,所以他们就把班级叫做“胜利班”。
主动参军入朝,他两次与死神擦肩而过
1951年7月,朝鲜战争打得激烈,党中央号召知识青年参军,张序熙毫不犹豫报了名。那年他读高二,正在河南洛阳铁道兵团干部学校培训。结业后,他被分配到中国人民志愿军铁道兵团政治部秘书处总务科工作。
1952年初,政治部早已过江去了,他们几人随后到达辽宁丹东。“鸭绿江边静悄悄的,一直等到后半夜才叫我们上车,车上装满了麻袋,我只好睡在麻袋上。有一个战友怕车摇动,把腿绑在车绳上,结果半路翻车,还没到战场就牺牲了。”张序熙在生前接受采访时表示,抗美援朝战争不分前后方,随时会遭受敌军轰炸,牺牲随时会有。
为了统计军需、报账等一系列工作,张序熙和战友们必须往返在后方与前线之间。为躲避敌机轰炸,他们一般会选择晚上出发。有一次,他们在回驻地的路上被敌机发现,司机靠山停下,敌机绕了一圈,对车辆扫射了一阵,绕了一圈回来,又扫射了一遍,看看没有动静才飞走。当时,张序熙正躺在车顶上,敌机一走,医生急忙把担架抬来,发现三颗子弹分别射在他头、胸、腰不到3厘米的地方,与死神擦肩而过。
还有一次,张序熙在执行任务时碰到空战,两架飞机一上一下,看不清哪个是志愿军,哪个是敌军,飞机周围冒出一团烟。空战转到列车左侧,他也跟着转位到左侧。刚把头伸出去,就听见右侧“嘣”的一声,回头发现右侧座位被打了个大洞,他伸出手一摸,摸到了一块二指宽的弹片。“要是位置迟移两秒钟,这块弹片就掉在我的头上,那就‘光荣’了。”
回忆起自己的入朝经历,张序熙老人说:“我能活着从朝鲜战场上回来已经算是幸运了,那些长眠在朝鲜的志愿军烈士才是真正的英雄。”每每回忆起自己牺牲在朝鲜的战友,老人都会泣不成声,然后呆呆地望着北方出神。他说,这些年他也在关注着抗美援朝烈士回家的消息,希望他们都能魂归故土。
投身桥隧建设,为社会发展贡献力量
1953年7月,朝鲜停战,张序熙跟着部队来到北京。后来,他服从安排去天津铁路工程学院学习桥隧(桥梁和隧道)专业,毕业后被分配到铁道兵团3师12团,当了一名桥隧技术员。
“那时候桥隧专业的人很少,很多地方只要涉及这一块工作,就会邀请我们团的技术员前去勘测、设计和施工。那些年里,我走遍了祖国的山山水水。”张序熙还记得湖南湘黔线的一处工程,7公里的路程要开5个隧道,架设4座桥梁,难度相对较大。当时,他向师里要了一个民工中队,没想到是一支200多人的“娘子军”。
打隧道,女民工怎么行?带队的干部告诉他,在湖南,女的比男的强。在张序熙所写的回忆录《悲欢人生》中记录下当时的场景:因为民工紧张,只能让她们试试看,从扶签、抡锤到埋管、放炮,一点一滴地教她们,没想到学得很快也很好,有一次100多人同时打炮眼,竟然打出了同一个频率的声音:嘿呦—咔嚓—嘿呦—咔嚓……后来,还被当成典型,把八一电影制片厂的摄制组都吸引了过来。
后来,张序熙还去过江西、重庆、内蒙古等地方参与桥隧勘探、设计工作,为社会发展作出了贡献。1969年,张序熙复员回到浦江,在交管站(交通局)担任民间交通的技术员,负责浦江县域内所有村道、桥梁及隧道的建设工作。“在浦江,所有城乡公路的建设我都曾经参与过,能为家乡发展助力是我复原地方后最高兴的事情。”1990年前后还有很多部门和单位请他帮忙设计图纸或做质量监督工作,直到2000年才真正退休。
坚持捐献遗体,生命用另一种方式延续
“我从21岁参军以来就一直在为人民服务,希望死后也能继续为人民服务。人死后一把火烧掉一文不值,那不是我所希望看到的。”2009年,张序熙便有了捐献器官遗体的想法,只不过因为身体常年不好,器官已经用不了了。
张序熙先把遗体捐献的想法告诉了老伴。“她和我冷战了三天,让我放弃这么荒谬的想法。我又去问儿女,但是他们也不同意,我还问了弟弟,他也说不合适。”起初,全家人都反对,但他一直努力说服他们,没有放弃。
2016年,张序熙生了一场大病,在病床上昏迷不醒好多天,连医生都说希望不大,家人甚至已经开始为他准备后事,但他奇迹般地醒了过来。醒来的第一件事,就嘱咐家人:“我年纪大了,这样的病危状况随时会发生,如果下次没有醒过来,我的遗体一定要捐掉。”
张震宇对他说:“老爸,捐了遗体,别人会说我不孝。”
他告诉儿子:“孝的后面还有顺,尊重和顺从老父亲的意愿才是最大的孝行。”
女儿也曾问过他:“遗体捐了以后,清明冬至时,我们以后要怎么纪念你?”老人握着她的手说:“爸爸会给你留一张照片,如果想我就拿出来看看,年节时对着照片点上三炷清香就够了。”
告别仪式上,孙子张骐站在爷爷病床前,深深地鞠了三个躬。“爷爷放心,我会继承你的遗志,把你无私奉献的精神传承下去。”张骐从小在张序熙身边长大,从小便聆听爷爷的教诲,要做一个品德高尚、利国利民的人。去年,张骐瞒着家人也在中国人体器官捐献官微上进行了捐献登记。他说,他要向爷爷学习,把自己献给国家。
年轻时保家卫国
去世后捐献遗体
张序熙把一生都献给了祖国和人民
老人家一路走好!